富平花椒采摘忙
文 | 梁颖玲
我儿时的家园堪称百果园。有桃树、杏树、梨树、枣树、柿子树、核桃树、石榴树、楸子树、梅梨树、红果树等等，这些树给我的童年添了无穷的美味，添了亮丽的色彩，添了无尽的乐趣。而更给我的生活添了丰盈的，是花椒树。
记事起就懂得:花椒味很麻，是很好的调料，我们几乎每顿饭都离不了花椒。花椒树满身的刺，摘椒很棘手，但花椒有很高的经济价值，能卖好价钱，一斤花椒是一斤其它果子价钱的五六倍，所以门前园地里数花椒树最多。
我父亲咋这么笨(这是儿时的真实想法)，别人家花椒树很少，而我家不仅门前有很大的十几棵，而且自留地里也有，所以每到摘椒时节，亲戚们都来帮忙。我特别不能理解母亲的劳碌:既要给生产队摘又要给家里摘。给生产队摘椒称分量记工分，给自家摘省去了称分量这一手续。况且给生产队摘椒人多热闹，有伙伴们可以比赛，成就感能短时间兑现，而母亲说的卖了椒给你买好东西的承诺较遥远，所以，摘椒时节我每每喜欢给生产队摘椒，一大群人走到花椒地里，五六个人围一个椒树，大人们一堆，小孩们一堆，开始了摘椒比赛，看谁的椒笼先摘满，小孩们是喜欢夸奖的，我好象尤其是。摘椒是手工活，且是妇女的强项，技术熟练的人边说话边摘是不影响进度的，姑娘媳妇们嘻嘻哈哈，吵吵嚷嚷，是是非非，家长里短，无休无止，有时还有俗卑的荤段子，我是公认的乖孩子，不说话只干活，所以一大晌下来，在同龄人中摘的总是最多的。
这时再听到几句夸赞，那种自豪与得意是无与伦比的，所以路再远，天再热，也乐此不疲。怎奈有时早上睡过了头，父母心疼我没有叫醒，结果起床后太阳已经老高，别的同伴已摘了好多椒，我此时去也赶不上了，所以失望沮丧到了极点，闹情绪好长时间。你们不让给生产队摘椒，我也不给家里摘，哪怕家里很忙也视而不见。父母对我的懵懂无奈，干脆不理。所以每当别人在母亲面前夸我多么懂事乖巧时，我清楚地记得母亲生气地说:我生了个麻迷子！现在想来，当年那个麻迷子的我，不是我的错，或许是花椒的麻味影响的。
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的落实，生产队这种大集体化模式解体，我的扎堆摘椒梦也瓦解。花椒的经济效益比其它农作物好，且富平北边乔山山脉一带适宜花椒生长，所以当地人大量种植花椒，我家的花椒数量也更多。我上了中学，花椒多了我的麻迷脾气却少了，暑假季也是摘椒季，分明地知道，我的学费及比别人优越点的生活费及家里的开销，几乎全是来源于花椒生产。
此时花椒已经成了规模，家家户户都有花椒树，靠亲戚们帮忙已经不现实了，我也由消极怠工变为积极主动。可量大人手少，只能雇人来摘，开始的几年还算顺利，按量计酬，雇的人都是附近的，不用管饭，我只送茶水绿豆汤就可以了。后来附近的人都有自家的树了，只能从较远处找人，难度越来越大:雇工工价高，吃住都要在雇主家。
父母的辛苦自不待言，父亲管理地里的人摘椒，计分量，母亲管理家里的做饭晒椒等事务，经常凌晨四五点就起床，先做好十四五个人的饭，再去打麦场晒椒，为了快速晒干，铺一块很大的棚布，蹲下来细心撒开，仅把这三四百斤鲜椒均匀撒开就需两个多小时，然后在希盼担心中不时地听天气预报，不时地抬头看天气。希盼今天朗日高照，气温较高，这样今天一天晒就的花椒色泽红亮，自然属于优等等级，有一个好的价钱;担心突然乌云密布，雷雨交加，这时得立即马上把还没张开黑色椒籽的花椒收拾堆起，雨过之后再次铺开，花椒品性娇贵，这一折腾之后，颜色瞬间变暗变黑，勉强晒干了，价钱自然属于劣等级别了。
白居易怜惜卖炭翁:可怜身上衣正单，心忧炭贱愿天寒。眼前的椒农们何尝不是:赤日炎炎似火烧，祈愿更热晒好椒！间或天公心情颇差，阵雨下下停停，椒聚起铺开，折腾两三次，最后的颜色几近茶叶般黯黑，属于下下级无疑。如果阴天持续三四日，再下三四天的连阴雨，椒农们的日子便雪上加霜，家里雨淋不到的地方几乎铺满花椒，为了不致发霉腐烂，三伏天烧起热炕，在热炕上烘焙花椒，户户农家小院飘过浓浓的花椒香气，深深吸口气，悠悠香气沁人心脾，大概顶级的香料味也不过如此吧。香气盈鼻，忧心弥怀，这样烘干的花椒色泽价钱更差，自己家人的劳动成本不记，除去雇工的成本，收入不是负数就万幸了。
当时高中的政治课本上有一个热点考题:在二十世纪实现“四个现代化”，工业现代化，农业现代化，国防现代化，科技现代化。什么是现代化，对农业而言不是解放生产力，提高劳动效率吗？可现实的状况,农民们的生产还徘徊在原生态的模式，大集体时大型拖拉机耕地的宏图销声匿迹，一块块小责任田上又传来老牛耕地的吆喝，椒农们花椒树栽种越多，负累越多，甚至有的农户任凭辛苦了一年的花椒自生自灭。残酷现状的撞击，我内心常有这样的渴望:什么时候能有摘花椒的机器，让人能免受太阳炙烤、椒刺扎人之苦，什么时候能有烘干机，让人不再为晾晒花椒担惊受累！
我在花椒的悠香中滋润着自己的青春，父母在花椒的负累中丈量着自己的岁月，我们且香且累着。饱受花椒
香醺染的我，对花椒百“毒”不侵，可我儿子对花椒味敏感，一住放花椒的屋子，身体上大片的疹子，离开这里不治自癒，因此，在儿子成长的过程中，我逃脱了花椒对身心的双重磨砺。
儿子今年毕业就业，我再回到香气馥郁的花椒园，重操摘椒旧业。凌晨五点，弟媳就起床做饭，在睡意惺松中匆匆吃完早饭，趁天凉赶到椒园，我把草帽、遮阳口罩、手套等全副武装，有小时候奠定的基础，在阳光不强时摘椒水平还算中等，烈日当空时，我和眼前的椒树一样，枝叶全耷拉了下来，手下的速度也慢了，所以早上11点就打道回府，下午四点多才上工。晚上就把当天摘的鲜椒晾晒在平房顶上，经过一个晚上的水份蒸发，第二天中午一两点就晒干了，即使雷雨发作，要么早已收拾完毕，要么用棚布覆盖上，家家如此，村村如此，总之当年那种事倍功半的情况几乎不存在了。我不禁为今昔的巨变感叹:经验积累最是真，智慧来自践行人。
毕竟要完成大量的采摘还要雇工，区别在于，现在的雇工早出晚归，大部分骑电摩，中午在雇主家吃一顿饭，彼此事半功倍。
一个振奋的消息:韩城一带的椒农不仅有烘干炉，而且有代替人的摘椒机，这不是我的夙愿吗？这不是父老乡亲迫切的梦想吗？九十年代初，土豪们用大哥大手机时，我以为离平民的生活很遥远，现在的平民不仅用了手机而且还智能化了;两千年初，土豪们开小轿车时，我以为离平民的生活很遥远，现在的平民不仅拥有轿车而且还讲究品牌。所以我坚信:椒农们过上真正的现代化生活指日可待！因为家国俱有梦，未来定鹏程！问渠哪得清如许，为有源头活水来。
不妨弱弱地憧憬一下:我牵着孙子的手，吮吸着悠悠的花椒香，漫步在机器摘椒的花椒园，体味气氛的悠闲;留连在烘干线的车间，感受场面的壮观。
作者简介：梁颖玲，富平白庙人，中学教师，爱好诗歌、散文。有诗歌在《富平诗联》上发表。诗歌《赞新政》曾在富平县“文华杯”庆祝建国六十五国年诗词大赛上获优秀奖。 
内容举报
- 海报
